美國聯儲局的地位一向令人欽羡，既具公信力，又享有獨立性，而且有極高透明度。這一切實有賴機構的雄厚實力，以及超卓的個人才幹。
今年的農曆新年假期特別長，我趁這幾天比較悠閒，看了兩本最近出版有關格林斯潘的書。其中一本書是"Maestro"，作者是Bob Woodward ，另一本的書名為"The Quotations of Chairman Greenspan"，作者是Larry Kahaner。格林斯潘仍然在位，而且精力充沛，就已經有人著書談論他，可見他真的有很大的影響力。雖然我無從判斷書中兩位作者對格林斯潘的主觀評論或其中所載的事件詳情的真確性，但是這些內容跟我對格老的印象相符。我在參與各國央行討論國際金融事務的會議，特別是國際結算銀行舉行的會議時，有幸曾多次與格老會面。他的確是名不虛傳，令人欽佩。
我很喜歡聽他說話，特別是在公開場合，因為他每字每句都經過深思熟慮，要真正理解他說話的含義殊不容易。多年以來，我已養成了一個習慣，就是在格老發表演辭後，盡快找個安靜的時間看一遍他的演辭內容。我也很喜歡跟他交談，但這機會並不常有。雖然他說話聲音單調，但內裏往往隱藏許多精闢的見解，以及獨到的分析。不過，要了解格老並不容易，這一點從以下據說是他所講的兩句話中可見一斑：
「我知道你以為自己明白我所說的話，不過我卻不大肯定你是否知道你所聽到的，並不是我的話的真正含義。」
「如果你完全明白我說的是甚麼，那大概是我錯了。」
不過，我最欣賞的，是他作為央行行長的才幹，他成功地建立並一直維持其所管理的央行及央行的政策的公信力。對中央銀行來說，最寶貴的莫過於得到當地人民的信任與支持。隨着自由經濟的金融市場邁向全球化，聯儲局也必須得到國際金融界的信任與支持。要建立公信力並不容易，更遑論要維持公信力，因為你必須凡事都做得對，否則很容易便會將之毀於一旦。此外，在管理貨幣與金融體系方面，做正確的事往往會使你所服務的大部分人民蒙受痛苦。假如你的行動會令按揭供款增加，營商成本上漲，甚或會觸發資產價格急速下調，以致財富大幅蒸發，你說這都是為了社會的長遠利益設想，是很難令市民了解的。不過，即使我們在香港這麼遠的地方，也能看到美國人大多數都體會到，在格林斯潘領導下，聯儲局所做的都是以公眾利益為依歸。我認為這個情況反映其政策架構為人熟識，而且有關的措施透明度高，全都經過詳盡解釋，並有充分理據支持。當然，對於有關的措施或推出的時間是否適當，往往都有爭議，不過大家都是很理智地進行討論，少有意氣之爭。同時，如果你希望多些了解聯儲局的工作，你隨時都能搜集到很豐富和充實的資料。
我認為這種公信力也來自格老能有效處理這個職位所帶來的政治壓力。的確，聯儲局享有的高度獨立性在這方面有莫大幫助，但無論有多正式的安排來確保央行的獨立性，在某程度上總會受到帶有政治目的的干預。最難應付的，往往是較隱晦的，而並非公然的干預。中央銀行永遠不可能享有完全的獨立，因為央行行長的委任及聘用條件的決定，無可避免地是直接或間接由政治權力的核心所掌握。不過，美國一個有趣的地方是，干預央行的運作被視作一個政治包袱──假如你干預聯儲局，只會令你失去選民的支持，不會為你爭取到選票。這個情況實在令人羡慕。無論他們說要怎樣重視制度與架構而不是個人，但顯然有關人員的才幹與品德也非常重要。
假如你沒有一個像格林斯潘一樣有才能的人，又或者沒有像聯儲局一樣享有悠久歷史與超然地位的機構，那麼，在管理貨幣與金融體系時，最重要的便是：
任志剛
2001年2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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