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读到一篇文章,讲述以往内地同胞只凭一口港式普通话,便知客从香港来;今时今日,在内地掏现金而非用手机结帐者,定必港人无疑。不少香港人在内地消费见识过手机支付的普及,更有人说见过内地行乞讨钱都用二维码了,因而慨叹香港「无现金化」程度远远落后,是耶非耶?
不同地区在电子支付的发展方面各有不同,模式及步伐往往取决于自身环境、市民需要等不同因素。电子支付工具涵盖信用卡、扣帐卡、储值支付卡和手机支付等。内地流动支付跳跃式发展,可算是得天独厚,全球也难得一见。多得科技日新月异,手机功能不断加强,更摇身变成新兴支付工具,加上价钱大众化的智能手机大量应市,造就内地用户直接选用手机支付,跨越了有待普及的传统支付工具如支票和信用卡等。让我们看看其他已发展地区的情况,以全球最「无现金化」的瑞典为例,市民使用手机支付(Swish)比率大约六成1,低于信用卡及扣帐卡分别高达97%及80%的使用比率,可见传统电子支付工具仍是「非现金」支付的主流工具。在日本,虽然信用卡、储值支付卡(多用于交通工具)流通量非常庞大,但当地市民由于各种原因及文化因素,仍以现金为主要支付工具,占总交易额的八成。
香港过去二十多年盛行多种「非现金」的支付选择,电子支付发展普及多元。香港人亦非常精明地因应各种需要而选择合适的支付工具:大额消费时就选信用卡储积分、搭车或者在便利店要快速找数便用八达通。半路杀出的手机支付要在香港这个颇成熟且形成某种惯性的支付生态抢客,发展历程必然与内地很不一样。
现金提存便利和安全是另一重要因素。香港是提款机高度密集的城市,全港自动柜员机总数超过3,000部,市民廿四小时提款或存款都十分方便。相对而言,内地钞票最大面额是一百元,消费数千元便要用数十张钞票,实体钱包吃不消,内地消费者转投电子钱包是理所当然。亦有人认为,香港伪钞率仅百万分之一,在全球各种币种当中是极低的比率,使用现金相对安全,缺少内地消费者因避收伪钞而改用电子钱包的诱因。
最近「无现金城市」成为「潮语」,便民固然是好事,但一旦走向极端,持现金在日常生活中寸步难行,这又是否市民所乐见或符合社会最大利益?
且再以瑞典为例,在如此高度无现金化的国家,仍然有三成受访者对现金使用量减少而感到不满1。当地「无现金化」到了一个地步,是部分银行已开始不接受现金提存,有国民因此发起「现金起义」(Kontantupproret)运动,替没有或不习惯使用电子支付的游客、长者维权。连串反响,促使瑞典中央政府去年研究应否立法强制当地银行必须提供现金服务。
近日有欧洲中央银行执行理事会成员撰文2引述一项调查结果,受访的6.5万名欧元区居民中,有八成零售支付都是以现金交易,以销售额计亦占一半。事实上,欧元区过去五年对现金的需求有增无减,增速甚至快过经济增长,当中主要是交易用途,比储蓄更多。
内地和境外的实践经验提供了有用的参考。我们的看法是:香港在促进多元、方便、安全的电子支付生态发展的同时,还应该充分考虑商户和市民的使用习惯和需要,兼容现金和不同的电子支付工具,这才是真正利商便民的做法。
与此相关的是旅游业。去年访港旅客超过5,600万人次,带来逾2,900亿港元收益。「打开门口做生意」,就要尽量为来自五湖四海的游客提供方便,「多元兼容」就是要让非本地居民也能用最适合、方便他们的支付方式去消费,如果「无现金化」走向极端,香港只接受本地的电子支付方式,甚至港币现金也拒收,那么对于每年数以千万的访港游客难免造成诸多不便,对于作为香港经济就业支柱之一的旅游业也绝非好事。可幸的是,我们见到香港的商户也反应敏捷,愈来愈多店铺接受内地和海外支付工具。由此引申,可见一种支付工具是否受欢迎,取决于支付生态内各持份者的互动。我们现在已有包括手机支付的不同种类支付工具,但他们亦要得到消费者和商户的广泛认受并乐于使用,才可以取得成功。香港是自由经济社会,尊重由市场选择合适的支付工具,最重要是消费者和商户有得拣。以的士业为例,最近我们就看到不同的支付工具营运商和一些初创企业各出奇招,希望打入的士市场,我们也乐见他们成功,为乘客提供多一个选择。
金管局致力鼓励和推动支付生态多元化。去年至今我们一共发出了16个储值支付工具(SVF)牌照,计及原有的传统支付工具,香港支付生态可谓百花齐放,兼收并蓄,本地、内地和海外的各类主要电子钱包和支付工具开始大行其道,足以显示香港支付生态的包容性。
另外,金管局亦密锣紧鼓筹备一个打通各类电子支付「任督二脉」的「神器」──快速支付系统(Faster Payment System)。这个系统将会开放予所有银行和SVF营运商,提供跨行跨营运商、年中无休的即时转帐服务。日后个人对个人、个人对企业、企业对企业,只需一个手机号码或电邮地址,就可以实时地以港元或人民币调拨资金。我们计划明年9月推出这个系统,香港届时将会做到电子支付实时全接通。
回到本文的引子,内地和香港交往日益频繁,现时内地一些电子钱包已可以在部分香港商户使用,为了便利港人往内地公干、旅游,我和同事们都正在努力与营运商商讨,争取香港电子钱包可在内地使用。希望在不久的将来,让文首提及的港人消费故事,变成支付发展历史中的一个小注脚。
香港金融管理局
高级助理总裁
李达志
2017年11月13日
1瑞典中央银行2016年支付数据:http://www.riksbank.se/en/Statistics/Payment-statistics/
2Why Europe Needs Cash: https://www.ecb.europa.eu/press/key/date/2017/html/ecb.sp170428.en.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