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踏上跨過那窄窄河道上的短石橋，朝着門口走過去，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瞬間襲來。守護着大門的兩座石獅子，和門前短短的一段台階，都沒有兩樣。門楣上掛着的橫匾清楚寫着「同樂園」。這的確是同一處地方。不過，這次那對石獅子看起來沒那麼嚇人，台階也好像矮了許多。雖然是同一樣的物事，但當你的心情不同，看出來的卻完全是兩碼子的事。
我上次到這裏來是六年前，當時我肩負重任，感到憂心忡忡，生怕一旦會談有甚麼阻滯，香港的金融貨幣體制在過渡期間會受到負面影響。無怪乎當時看起來那對石獅子很嚇人，那段短短的台階也好像高得令人卻步。這次我甚至沒有在門前停下來，就快步踏上台階，直走進院子裏去，留下香港銀行公會委員會的朋友在後面。進到院子後，我再次細看周圍的環境。景物依然，左邊那座大石山旁雅緻的亭子、院子對面的會議室、右邊那四棵老樹，和後面通到宴會廳「養源齋」去的台階。
今次重訪，在院子裏等候的心情輕鬆得多──香港的銀行家宴請北京金融界的朋友，我們作為主人家，所以早點兒來到。雖然我是香港代表團的名譽團長，但今次是由香港銀行公會主席負責在午宴上致歡迎詞，所以我特別感到輕鬆自在。由於無需苦苦思索說些甚麼好，及怎樣用普通話說出來，更不用練習「shi」和「zhi」等這些饒舌音，於是我便繞着離會議廳最遠的那棵老樹踱步，那次我就是在這棵樹下忐忑不安地等着，當時的經過仍歷歷在目。六年前我到這裏開會，會議是臨時安排的，開會地點也不曾透露，我只知道是位於釣魚台一處特別闢作秘密商議國家大事的地方。其實那次以後，我還到過釣魚台好幾次，只是再沒有機會踏足這個在第12號樓以外的僻靜角落。隨着內地經濟改革及開放，這裏轉眼間變為舉辦私人宴會的出租場地，市場力量所發揮的作用真的令人嘖嘖稱奇。
院子遠處通往會議廳的大門是開着的，於是我便走進去看看。椅子仍像舊日那樣靠近牆排列着，任誰坐在那裏都要對着房子正中偌大的空間，前面沒有會議桌可以略為遮掩一下，讓人看不到你坐立不安，雙腿不斷互相交疊的情景。我再次坐到主席位右邊預留給主要嘉賓的位置，想到貨幣與銀行體制能順利過渡，心裏也舒了口氣。今次我慢慢欣賞會議廳內的擺設，這是我上次沒有時間也沒有心情做的。面對門口的那堵牆的櫃上，原來擺放了不少古董，不過可能是因為光線不足或沒有分類的原故，剛進來時沒有留意到。然而，最吸引我注意的是右邊牆上掛着的一幅巨畫。畫中是六隻展翅高飛的鶴，神態栩栩如生，好像要從紙上飛出來，衝上雲霄。畫上的題字同樣剛勁有力，活靈活現。「正春回大地 喜長空騰飛」，借用來描述中國現時在市場改革下的經濟發展，最貼切不過。
內地客人開始到步，我急忙走到院子裏歡迎他們，接着我們被引領到「養源齋」開始午宴。六年前這裏靜悄悄的，今天卻高朋滿座。當日是侷促不安，今天卻是融洽開放，大家樂於積極交流有關內地與香港之間金融發展及合作的意見。今次的菜餚也顯得格外美味，雖然往事仍在心頭，但當日的難以下嚥，已換了今天的大快朵頤。
任志剛
2001年12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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